番外篇:《少年曹操》 (第2/2页)
桥玄便提出一个问题,人为何要活着?
正直曹操思考…
桥玄已经说出了他这把年纪的领悟。
『三十而立,人生前三十年就要广泛体验各种滋味儿,不要害怕失败,因为有意义的人生从来就是充满考验的——』
『有出生,就有死亡,不要求什么后世流芳,因为那些跟活着的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们能来到太学,就已经是生命的奇迹,站在学界之巅,占据越多资源,就应该为更多人谋求福祉,就将你拥有的这短短几十年,活出人样——』
这是曹操第一次激动,激动到连连眨眼,就好像桥玄的话给他那颗躁动的灵魂流出了咸涩的热泪。
他在太学中,了解到…有治世之才,怀济世之功,这是帝之辅弼,国之栋梁的基础。
他在太学中,知晓…国有六职,百工与居一焉。
他在太学中,向大汉战神段颎学兵法,第一课,段颎就让他们把蒲团、几案、席子都抛去…
让每个人拿一张马扎来!
他告诉曹操,从现在起让他称呼自己为将军,也让曹操去做抉择,是要做谋士,还是武将!
段颎在课堂上开列的书目《鬼谷子》、《司马法》、《尉缭子》、《吴子兵法》、《孙子兵法》…
以及《墨子》备战篇,《六韬》、《三略》,这些…曹操都读过无数遍。
也是奇怪…
天生好动的他,唯独在读兵法时才能安静下来,就仿佛是置身一个全新的世界。
可以说…段颎是为曹操军事理论打下了基础。
而将这理论演变为实践的是大汉另一个战神战争内行,官场外行的皇甫嵩,当然,这是后话。
可以说…在太学中,大到攻城战、谋略战、野外生存;
小到木工、砌房子、锻造…
甚至再小到箍桶、凿石头、砸铜盆、支锅凿、磨镜子、打铁…甚至还有医术、药理、乐理、乐器…
太学中,曹操学到的东西太多、太多、太多了——
甚至他在太学中见到了大汉经神——郑玄。
他认识的亦师亦友的前辈、教员,也是他后来任议郎时的上级——蔡邕!
何顒给他的太学毕业卸下评语…
太多…太多…
除了那些为世人所知的,这些鲜有人提及的太多、太多了——
终于…
这一个个画面愈发的具象。
白绫在曹操的脖颈上,那窒息感,仿佛将他带到了严冬。
这是一段多么辉煌的人生旅程,窒息下的曹操,双目充血的曹操,尤是看着窗口射进寒月的冷辉,火盆里跳动着噼啪作响的火苗,这样的长夜,有大量的时间,让他在记忆里搜索。
扶祖父棺柩回乡路上的飞雪——
开满谯郡的紫色泡桐花——
奔跑在阳光下的洛阳大街小巷,招猫斗狗的无知岁月——
大学入学哪天的祭祀仪式——
学习驾驶马车,连人带车全部落水——
攀爬城墙,重重地摔下去——
“百工”课上的种种失误——
毕业表演时,车轮突然非去——
洛阳北部尉,坐在那三条腿的椅子上,让他仰面摔倒;
顿丘黄河决口,百姓对天绝望的嚎哭;
他曹操和数百名乡人堵在决口浪涛里;
战场上挖坑埋葬无数无辜受到杀戮的百姓;
太学独木桥边雕刻在石头上的八个大字;
桥玄在独木桥上跟他说的话;
郑玄来太学时,全体师生下跪;
蔡邕抚琴——
段颎站在城头指挥演戏;
许劭的月旦评——
何顒给他的毕业状游写下评语——
济南国一座座被推倒的活人祠庙,百姓拍手称快——
济北老百姓沿黄河南岸将他的船送出数十里——
讨伐黄巾,从冀州回军路上的大雪纷飞——
顿丘城内和百姓一起在月光下的换乐——
数次给皇甫嵩下跪——
父亲讲述他不得已贪腐经历时的哭泣——
皇帝犒军时,一把握住他满是冻疮和血口的手,领他顿觉温暖…
自此…
曹操走完了他那“忠于汉室”的青年岁月。
这…便是他的初心。
便是他会渴望在墓碑上刻上“汉征西将军曹操之墓”的初衷与使命。
但终归,天下不是他一手创立,也不能按照他想要的方法发展,他用少年、青年、壮年的前半成,都尝试着做一个“忠汉之人”,做一个治世之能臣。
可…他陷入的却是屡次罢黜、无官可做,无世可救的怪圈,陷入了一次比一次更大的绝望。
他所能做的…唯是继承,无论好的、坏的,还是不公平的,不合理的…他似乎只能继承?
不…
还有一条路,那就是“打破”!
打破这混乱的旧纲常,按照他想要的方式,建立一套全新的社会体系。
可糟糕的是,他需要面临的是一个国不是国,家不是家的混乱时代。
幸运的是,他以大魏的建立去拯救大汉帝国,消除不好的,打击坏的,建立公平、理想的大同社会…
放眼这天下,放眼前后五百年?又有谁有这样的机会?
从这里看,从这里想…
他这一辈子值得了!
值得了!
唯独遗憾的,只是他用一种黑暗的方式去践行他的初衷。
——“吾…”
那白绫上嘶哑的声音响起。
后面的字眼更加嘶哑…
——“愿尽吾之毕生…成…成…”
这是窒息下最后的呢喃。
是属于魏王临别的寄语。
——“成帝之辅弼,国…国之栋梁!”
不忘初心…
曹操的这一死,践行的是他的初心,是他前半生的使命,也是他这一世的终点。
——吾愿尽吾之毕生,成帝之辅弼,国之栋梁!
若他这一辈子…
只有前半生,那该多好?
若他这一辈子,只用前半生去践行,那…那或许后世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键盘史学家去喋喋不休、争论不止…
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对他的功过是非去歌颂,去锐评,去悼念,去惋惜,去痛斥——
…
…
昏黄的孤灯下——
《孙子兵法》摆在左边,《春秋左传》捧在手心…
关羽忽然一个哆嗦。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突然…失去了什么,不,是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
月的宁静,透过窗子洒下一片白芒——
“父亲…”
只见的关平匆匆的闯入此间。
关羽见他十分惊惶的表情,不由得问道:“何事?”
“是曹操…”关平吟出一声,然后迅速向前,附耳…在关羽的耳边言道什么。
只见得关羽那原本眯起的丹凤眼,霍然瞪大,几乎是爆出一般。
他那更古不变的面瘫脸,这一刻…也开始僵硬的抖动,抖的越发的厉害——
他的心更是在这一刹那跳动不已。
砰——
砰——
砰——
终于,在良久的沉默过后,关羽那罕见沙哑的声音传出,一字一顿。
“曹操?曹操他真的死了?”
“死了?”
浑身一个抖动,双腿一个踉跄,关羽整个人向一侧跌倒。
关平连忙一把扶住…
可关羽,还是有些恍惚。
“曹操?他真的…真的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