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第1/2页)
北谢桢正帝十九年,隆冬,雪正盛。
森严肃穆的皇宫被一层薄薄的飘雪覆盖,路上行人稀少,枝头怒放的红梅被风挟裹着,零零落落地飘下来,弧度一旋,绽放在那一角紫色的衣摆处。
回京的三个月,这是谢明蕴第一次被皇帝传召到御书房。
一墙之隔的御花园里,几个洒扫的宫女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话。
“哎,听说了吗,今日早朝四皇子又上书,想请皇上把明蕴公主送去南湖国和亲呢。”
“明蕴公主,那位不是才认回来三个月吗?这就要送去和亲了?”
“没准呢,四皇子上书问得紧,太子殿下一派却力保,好像正想办法把这位公主留下呢。”
“但这事关两国邦交,什么样的理由能再把这位公主留下呢。”
下人的话顺着墙边飘过来,恰好落入了谢明蕴的耳边。
周围的花草树木都被大雪染成了一片银装素裹,而谢明蕴着一身浅紫色的宫装站在宫墙下,大氅将娇小的身子包裹着,头上的步摇随风晃动了两下,吹开垂落的青丝,一抬头,一张漂亮明艳的脸便晃出来。
她本抱着暖炉,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嘴里哼着曲子,显然今天心情不错,这不错的心情却在听见宫女们的话后,心头骤然蒙上了几分阴霾。
这事在朝堂上闹腾了几天,她没理由不知道,但纵然是知道了,也找不到什么解决的办法。
毕竟她是个三个月前,才被认回皇宫的便宜公主。
纵然帝后这三个月来对她都极好,东宫里那位性格沉默的太子皇兄也很纵容她,但若是如今她和家国大事摆在一起,皇帝如何抉择,到底是个让人摸不准的选择。
谢明蕴抬起头又看了一眼四四方方的皇宫,身后下人井然有序地跟着她,身上的大氅千金难求,连手炉都是用金线勾着装饰的,比三个月前她连一顿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可谓是天差地别,但她掀起唇,几不可见地叹息了一下。
心中有些迷茫的慌张,又很快被她压了下去,抬步又往前走。
想来今天皇帝召见她,也是为了此事。
但不管如何,她总要自己争取一次。
顺着玉阶走到御书房外,太监通禀后给她开了门。
进了门,谢明蕴哼着的曲子一停,身子挺得更直,走动端庄无声,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了一下,又很快归于平静。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大安。”
她低着头行礼,落落大方的样子让皇帝甚是满意。
虽然这女儿只认回来了三个月,但举手投足之间,显然有几分公主的样子。
“过来吧。”
桢正帝人到中年,神采奕奕,一身龙袍着在身上,衬出几分威严与气势,谢明蕴刚与他的眼神对上,顿时又有些忐忑地避开。
这还是她认回来后,第一次单独与皇帝待在御书房。
十七年前北谢与邻国交战,战乱之中皇后刚出生的小女儿流落在外,从此下落不明。
三个月前,她这个平民之女一如既往地打开琴馆,期盼着今日能有主顾上门,毕竟因为年前来人闹了一场,琴馆的生意便越来越冷清,勉强坚持了几个月,几乎已经入不敷出快要吃不上饭了。
可万万没想到,她等来的不是主顾,而是一群光鲜亮丽的“不速之客,当先一位年轻俊朗的公子哥不由分说地带着她来了这富丽堂皇的皇宫里,又是滴血认亲又是看胎记,折腾了许多时辰之后,她忽然被套上了宫装,摇身一变成了北谢国帝后的嫡亲女儿。
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的日子骤然一变,她住进了皇宫,金银珠宝像不要钱一样地送进来,皇后抱着她失声痛哭,皇帝为她赐封号建公主府,东宫太子三天两头记挂着这个妹妹,一时她谢明蕴在整个北谢国可谓风头无二。
但这顺风顺水吃喝不愁的好日子没过够三个月,邻国求娶公主,与太子针锋相对的四皇子一党上书,力荐要她这个便宜公主去和亲。
这事在朝堂上折腾了有小半个月了。
谢明蕴拢了衣袖走上前,离皇帝近了些,她身子更紧绷,有些局促地低下头。
虽说是亲父,但他也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有血缘却无十多年的相处,她多少有些畏惧。
但帝王虽然看上去很威严,一开口问话却极温和。
“蕴儿今日从公主府过来,可觉得冷?”
“劳父皇记挂,儿臣不冷。”
她一板一眼地回话,手中的帕子搅弄着,衣袖滑动,那双手上的冻疮便暴露在皇帝眼下。
回来三个月,上好的药用了许多,但多年攒着的冻疮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全消退的,平白破坏了这双手的美感,皇帝目光落在她手边,停顿了一下站起身,开门见山。
“这些天的事情,想必蕴儿也听说了。”
谢明蕴心中一沉,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蕴儿想去和亲吗?”
这问题一出,谢明蕴更抿紧唇。
她当然不想。
“你刚被朕认回来,朕与皇后心中对你有诸多愧疚,自然想留你在膝下多待几年。
但朕膝下子嗣凋零,适龄的女儿只有你一个,与南湖国和亲,若说恰当,蕴儿是不二人选。”
皇帝的话轻飘飘落下来,谢明蕴心中更堵。
前十七年,她在外面流落,有幸得一户清贫人家收养,也算平平安安地长大,十二岁的时候,养父母染病而死,家中的东西都变卖治病,而后五年她一个人居无定所,四处奔波着讨生计,本以为如今认回皇宫,帝后与太子都对她很好,以后该是顺风顺水的一辈子,难道如今……竟是又要背井离乡吗?
她眼中蒙了几分灰白之色。
“父皇打算送女儿去南湖么?”
她如此直白的一开口,倒把帝王剩下的劝词都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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