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章 千载寂寥,披图可鉴 (第2/2页)
单纯为了装逼而装逼。
在简单的装逼中获得无限的精神乐趣和充分的自我满足。
如果单论装逼这件事来说。
老杨也真是个挺单纯的人。
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也不是想靠这个赢房子赢地的,他就是喜欢装逼而已。
所以他也拿的起,放的下。
什么时候能装,什么时候可以装到底。
什么时候该怂要怂,老杨心里可分的清楚明白了。
他本来就想着随手一装,能骗骗点赞就好,和发王尔德名言,背背济慈诗集一个概念。
然而老爷子这样子,可不是面对随便什么王尔德名言、济慈诗集的态度。
明显是认真了。
这种时候,再非要在那里硬装就是他脑子拎不清了。
这话不是他说自己由感而发,就能由感而发的了的。
和崔小明的那张佛陀画和顾为经的《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那种创意上含糊不清的相似感不一样。
这事儿。
曹老先生要想真的计较,不过便是打个电话,打个顾为经问问情况的事情而已。
从曹轩对那家伙的欣赏来说。
顾为经和唐宁之间,老先生更加偏爱哪一个。
没准还是从小就看着长大的唐宁。
但老杨可从来都不会那么天真认为,在自己和顾为经之间,曹老更愿意相信他老杨的话。
逼没装好,再赔把米进去。
老杨才不会干呢!
“不在哪里晶莹剔透,老辣活泼了?”曹轩依旧看着老杨。
“您画的确实好嘛!”
“今天心情好,教伱个道理。说人好,要说出个怎么个好法。”曹老摇摇头,“少拿着什么晶莹剔透,老辣活泼这些套话见到人就往上套,这些词都是个好词,但如果你看不懂画,那么这些词也就直接失去了它的意义。自己说的东西,自己都不懂,图惹人笑。”
“老爷子您是一眼就把我小子望到底了,那您要不然再给我说道说道画里的门道?省得我给您丢人哈。”
一般中年人叫自己“小子”,难免会有一种羞耻感。
老杨脸皮厚的像是城墙,他面不红,心不跳,露出了那种油旺旺的标志性笑容出来。
他丝毫不显得害羞,凑过去给曹老倒茶。
曹老的年纪是他的两倍,不称呼小子称呼什么,他给人家当孙子都够了。
“呵,倒也是个善于抓住机会的主儿。好吧,能给杆就爬,谁说又不是一种本事呢?”曹老太爷看上去心情确实不错,他也不拒绝,用指节敲了一下桌子,“美就是真,真就是美,虽然我知道你是在随口胡诌,不过,胡诌归胡诌,你小子确实有些时候,还是蛮有的一指灵犀的敏锐的,可惜整天不往正路上用。”
老杨笑的满脸是褶。
看上去美得都快要变身,把舌头吐出来散热了。
瞧瞧!
老爷子都在那里说我敏锐呢!后半句话就被老杨选择性的忽略了。
批评怎么了,能被老爷子批评的机会也不谁都能有的。
别人就在那里羡慕嫉妒去吧。
“这么说倒也没错,但是到底什么是美,什么又是真?这事儿,我便更愿意用‘图绘者,莫不明却戒、著升沉、千载寂寥,披图可鉴’这十九个字来概括。”
曹轩沉吟片刻:“这是提出国画赏析六法的南朝齐梁画家谢赫在他所著的《名画品鉴》的序言里写的话,明却戒、著升沉、千载寂寥,披图可鉴。绘画可以让人明白劝戒功过,看到历史脉络的兴衰浮沉,悠悠千载,那些被人们所逐渐忘记的往事,那些被漫在历史涛涛江水下的人——”
“他们的得意,他们的失意,英雄年少,红颜白发,那些已经不被人曾看到过的千里疮痍与汉唐气象,那些落魄寂寥的,叱咤风云的,一切的一切,当人们打开绘画长卷的时候,便又会历历在目的浮现在眼前。”
“这便是所谓的千载寂寥,披图可鉴。”
老太爷的声音,在书房里回荡。
曹轩这个干巴巴的清瘦小老头,讲起话来。
中气十足,也分量十足。
他的声音难免会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先生,几乎无法避免的带着一些沙沙的嘶哑,却并没有任何那种暮气深沉的讲一句话,就要艰难的喘上半天的吃力感。
思维流畅,语言爽利。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被老师带去过北平的文化沙龙里玩,有幸见过不少美术界的前辈,一直到1937年,日本人攻占北平,西南联大迁往长沙又牵往昆明以前,北总布胡同3号院林徽因女士的沙龙一直都是北平最有名的文化精英们的座谈会所在。大家从文学谈到建筑,又谈到美学。人们说梁思成总是很沉默,只是听着,抽烟,然后微笑着点头。反而是林徽因非常健谈,博古通今。不过,那时我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不知道这样的机会的可贵。”
“这么长时间以来,那些大师们到底产生了什么精妙的思维火花,谈出什么思想精髓,我其实早就记不清了,甚至他们的脸都模糊了,但是,我只留下关于两件事情的印象。一是,有一次,和我一起在吃稻香村糕点的梁家小孩,看到大人面上的担忧,忽然开口问他妈妈。日本人要是攻陷了北平,你们计划去西南坚持教书,可要有一天,西南也陷落了,万一日本人占邻了全中国的土地,我们还能去哪里呢?”
曹老回忆道,“我记得,林女士风情云淡的笑了笑,她没有安慰小孩子说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而是用那种她惯有的幽默回答了这个问题,她说,没关系的,家门口总有条河,有条江,永定河或者金沙江。就算万一真有一天,中国的读书人,永远有一条最后的退路可以选。”
“这种勇敢,这种面对日本人的戏谑,这种无畏的幽默感,震撼到了我。各种无聊的八卦里总说林女士以美貌闻名,我已经不太记得,我年少时见到的她长什么样子了,可这句话,这个勇敢的玩笑,却让我记住了整整一辈子。”
“第二件事,则是一种模糊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