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她不下堂! (第2/2页)
“从阳送了休书来,但明达死也不愿另嫁。”她哭着说,“我虽心疼孩子,可也想到咱们府上:亲家一出事,就接孩子回来改嫁,外人又该怎么议论老爷和我?也只好随她去了!"
“何况,明达怀了身孕,过年这几天,京里也有大半知道了。”她又说,“不要孩子改嫁,更不好听,让人说嘴。若叫她生了再和离,她舍不得孩子,也更难找人家。”
她泪眼问:“老爷说呢?”
她来之前,安国公正想到,温家已全然无用,白可惜了一个女儿,不如叫她和离另嫁,至少还能再有一个如柴家一样的亲家。
可太太所言,虽有私心,却句句都在理上。
名声是要紧。
今日早朝,独他没给女儿求情,已无可更改。既如此,不如叫人只看他纪家女儿有情有义,对夫家不离不弃,方能挽回些许。
他便叹道:“只要夫人舍得,这也罢了。左右少不了她的吃穿用度,倒也不太吃苦。”
温夫人哽咽应是。
待她回去安排,安国公又沉了面色。
禁足一年。
这一年不得出入,连家人也不得出入,只有仆从能外出采买,几个心腹又全被下了狱,他是什么都做不得了。
就等这一年再看!
一年时间,还能翻了这天!
即便立下太子,尚未登基,便还没成定局!
纪明遥在邹太医家用过午饭方回。
崔珏到家已有半个时辰。
虽然提前让人说过,她会晚回,不必等,但看到在车外的崔珏,她仍先问:“你吃了饭没有?”
“吃了。”崔珏笑。
“大哥叮嘱我,让你不必过去相谢。”他抱夫人下车已成习惯,“他要陪嫂子。”
他又笑:“我看,他是要和嫂子和孩子们好生说一说他朝上的威风。”
“那我就真不去了!”纪明遥也笑,问,“明天再去?”
赶在元宵节前,把大事都坐定了。
哇!
就看节后,皇帝到底会如何发落温息了!
“明天再去,我与夫人同去。”崔珏跨入家门。
待夫人午睡起身,他方道:“沈家两位想见你。”
“那就见,让他们来。”纪明遥对花影说,“家常装扮即可。”
沈家两人来至,崔珏便避到东侧书房,并不相见。
“淑人,”沈相清开门见山,“我和三弟想从此留在京里,不回扬州,也不去大同了,不知是否合适。”
“想留就留,想走就走,这是你们的自由,不须禀报我。”纪明遥只说,“但即便留在京里,也不必与我往来。逢年过节,更不必走礼上门。我不收,也不见。”
沈老三抬头。
纪明遥:“想祭拜她,就自己立个牌位,不用见我。”
娘的尸身棺椁还在安国公府祖茔。她也只是虚设灵位而已。
沈老三又低下头。
沈相清点头应是。
“什么时候走?”纪明遥便问,“我着人把你们的货物、细软归置回去。放心,不少一样。”
“若淑人不嫌麻烦就在今天吧。”沈相清垂首说。
“好。”纪明遥示意,“青霜。”
青霜便忙上前,笑道:“两位跟我来吧,听我安排。”
“等等。”纪明遥叫住他们。
沈相清连忙回头。
“若有人无故欺压,记得来找。”纪明遥轻声说。
沈相清说不出话,只能深深一揖。
他走出房门。
他忍不住回头、再回头。
直到他将走出院中,淑人仍在堂屋。她安静地望着,不喜不悲,无怒无情。
淑人…是在送他们吗?
沈相清两眼模糊。
看不清神情,淑人的面庞又与姐姐的重叠。好像是十四岁的姐姐坐在窗前,含笑看着他不肯读书做功课,非要爬墙上树摘果子。
七月的枣已熟得脆甜。他摘了满袖满怀,洗干净给姐姐吃、给二妹妹吃,送给娘吃,留下给爹和大哥回家来吃。①
姐姐给他做着袜子。看他闹够了,吃饱了,又拘他在桌前,一笔一笔教他练字,免得爹回来训斥。
等枣子摘光,树叶落尽的时候,爹就去了。
天上下起小雪,姐姐就走了。
现在,很快要是春天了。
是姐姐再也看不见的春天。
沈相清泪干肠断。
树上已发新芽。
“春装都做好了。”纪明遥抚上账册。
崔珏抚上她的手。
这话,夫人昨日便说过。她只让把春装都收起来。
她心绪不佳很差。
崔珏笑问:“我试给你看?”
“好啊!”纪明遥有一点高兴,“明天后天吧!”
今天好累。
好像还有件事没办。
挽住崔珏,回到卧房,她打开柜子,找出温慧送的田契:“这个得还给她。”
这是成婚之前,温慧以“母亲”身份赠送或者说补偿她的东西。这份添妆,究竟是真有两分疼爱,还是愧疚、心虚作祟,或只为让她记得情分,婚后多相助安国公府,她不想再细究。
但她不是温慧的“女儿”,温慧更不是她的“母亲”。
她们是仇敌。
纪明遥唤天冬:“你去安国府,找冯嬷嬷出来,让她拿给安国公夫人。”
天冬接下,迅速出去办差。
纪明遥便要阖上柜门。
“等等!”崔珏撑住一侧。
“怎么了?”纪明遥问。
“那页纸”崔珏低声说,“我也给夫人装裱了吧。”
夫人总是看得太过小心。
纪明遥一怔。
她有些开心。
“你是什么时候有的这个主意?”
她先不应,只挡在柜子前问。
“很早。”崔珏只能如实回答,“在,夫人生辰之前。”
“这么早!”纪明遥一笑,“那怎么现在才说?”
崔珏俯身靠近夫人耳边。
“能不答吗?”
“不答就不答!”
一手扶住他额头,纪明遥让他与自己对视:“我忘了,钥匙该给你一把。”
然后,把他们两人的重要财物都放进去。
“好想把你也放进去。”她喃喃。
“我在。”崔珏揽住她的腰。
将她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口,他说:“你也在。”
纪明遥仰起脸。
她闭上了眼睛。
两刻钟后。
亲了太久…纪明遥决定练字静心。
崔珏也一同来至案前。
多日精神紧绷,写下几页大字,纪明遥的确静下了心,也更清晰感觉到了从内到外涌上来的疲惫。
这样写下去,不会有任何进益。
休息吧。
悄悄看一眼崔珏,纪明遥叫春涧:“我要吃点心,还要吃酥酪!”
她又当着他半途而废咯!©崔珏早已发现她的动作,也知道她在看他。
想了想,他故意放下笔,也回看夫人。
“看什么看?”纪明遥就说,“我累了,二爷写吧。”
春涧摆好点心,她便向榻上一坐,端起酥酪碗。
崔珏又叹气。
“你想说什么?”
舀起一匙酥酪,纪明遥向前伸手。
她笑问:“这个堵你的嘴,够不够?”
崔珏走上前,蹲身吃下。
“不够。”他笑,“再来一口。”
“再来两口!”纪明遥又舀出一大勺。
他们一同吃尽了这碗酥酪。
“明天出去看灯吧。”倚住崔珏,纪明遥竟有些困,“我还想,再去娘住过的屋子看看。”
不是睡过午觉了吗,怎么又困?
元宵看灯,是他们很早之前就约定好的。
她没有违约。
真好!
“好,一起去。”崔珏抱她回卧房。
这几日,夫人夜不能寐,睡眠极浅,比他睡得还少。今日午睡,她也未能沉入深眠。
她终于困了。
“好想把娘的坟茔迁出来。”纪明遥低低地说,“不想她留在安国府。”
恶心。
娘也一定不喜欢。
崔珏立刻开始思索如何办成。
“但,不急。”纪明遥抱住锦被,“现在不合适。”
世人眼中,她首先是崔家之媳。
大哥崔珏助她伸冤,还能说是大哥职责所在。但安国公在娘身死一事上的责任,已在今日早朝划分清楚:
他是不知情的,是“无辜”的。杀人凶手姚氏已经伏法偿命。
似乎她没有理由再恨“生父”。
在这个世界里,对“生父”的“孝”,从来要在对“生母”之前。
现在又急着与“生父”切割清楚,会极大损害大哥和崔珏的名声。
时机总会再有。
她可以继续耐心等待很多个十二年。
她想做的,也并不止迁出娘的遗体。
她要与这安国公府一刀两断!
倏然入夜。
禁军按人头送进食水,温从阳一口未动。他并非嫌弃饭食粗糙。他根本不饿。
安国公府怎么还不给回音!
看到休书,他们不是应该欢喜万分地答应吗!
尤其纪明达她终于能再嫁一个和崔珏一样让她满意的才子,不用再费尽心思教导他这废物!!
不但他吃不下饭,何夫人也没胃口。
母子俩等到一更天,终于,禁军敲门了!
温从阳爬起来就冲过去!
“安国公夫人带话,说请两位放心,安国公府不会弃了温家。”那禁军语气平平念道,“休书只当没送过。”
温从阳张口失声。
不她不离?
她不走??
为什么!!
他到底有什么值得纪明达留恋?告诉他!告诉他!
纪明达舍不得什么,他宁愿砍了给她!让她走!
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