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3） (第2/2页)
　　
　　从段长办公室出来，刚上二楼楼梯口，就听见统计室里传出来的议论声。
　　
　　“吴主任，车间把名额全部劈开两半，咱家大哥肯定是没悬念了，这回。”
　　
　　“我想也差不多，他一直是老老实实做人，规规矩矩跑车，去年还是段上的先进呢。”
　　
　　“那还不是你管教有方，空了给我们传授传授高招。”
　　
　　“啥高招，对男人，要呵护，人前给足面子，但也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发现毛病，关起门来收拾他。”
　　
　　“这回咱家大哥涨不上工资，一起去找隔壁申主任，得理论个一二三。”
　　
　　这帮娘子军，真是练成了满嘴的功夫，一天到晚噼里啪啦手上不停点，嘴上也是叽叽喳喳不停息。说实话，在业务上，也是没啥挑剔的，分局和铁路局技术比武中，经常能拿个名次回来。
　　
　　“快走吧，媛媛一个人在家呢。”隔壁房间里，吴荷茜的丈夫又接她来了。
　　
　　“不着急，上了一天的班，坐的难受。你看我的头发乱的像个疯子。”
　　
　　她一边对着门后的镜子，梳理着乌黑的头发，一边问道：“哎，老公，这次涨工资有信心没？”
　　
　　“难说。出台的政策倒细致，但也复杂，稍有差池，难得圆满。”
　　
　　“瞧你这出息，战鼓没响，你先怯场。段上这回好像来真的了，确实能做到文件里写的那样，有没有你，咱都没啥谈嫌。不过你看现在这社会，后门越堵越大，透明度越喊越少……”
　　
　　“你老是这样，张开嘴，就没边没沿。”
　　
　　“我就不喜欢，你这被老鼠还小的胆子。”
　　
　　“人生在世，干好自己的活，其他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对了，这才是你不当指导司机的根源吧。缺少爱心的家伙。走，回家。”说着话，拎起包，用她空着的右手，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一周后，综合评定结果出来了，吴荷茜丈夫的成绩，偏偏以三点五分微小的差距，被拦在了十八个名额以外。连申学锋都为他惋惜，但大家订的规矩，大家都得遵守，毕竟名额有限，只能奖励给佼佼者。在机务段，这是头一回，这么严谨细致地对待奖励工资。很长一段时间，在乘务员队伍中，大家都羡慕的叫他们“十八勇士”。
　　
　　这天下午，申学锋在办公室值班，正在看分局下发的防洪演练文件，隔壁办公室清脆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接着从无缝的墙壁里，穿过来她的声音：
　　
　　“喂，我是小吴。请问找谁呀？”她的快嘴，老是先问对方。
　　
　　“荷茜，我是申英。”
　　
　　“噢，听出来啦。你好久没来电话了，小家庭就这般的甜甜蜜蜜。”
　　
　　“我问你正经的。”
　　
　　“我啥时候变得不正经啦，老同学。”
　　
　　“听说你老公没涨上工资，那么优秀的男人。”
　　
　　“说明他努力不够呗，又不是我最近要的多了，影响了他的精神头，这点你不用疑问，我实话实说。”
　　
　　“你这张嘴，我快受不了了。”
　　
　　“我都想开了，有它，咱也富不到个万元户。没它，咱也穷不到揭不开锅。就是七八块钱的事，人家中午油泼面里放一把小白菜，咱放半把就出来了。只要当官的按规矩来，涨不上，只能怨自己。”
　　
　　“行喽，你永远都是得理不饶人。干脆改行当指导员，得了。”
　　
　　“哈哈，我首先缺那张党票，够不着的。”
　　
　　“下月分局开团代会，我去看你，吃你包的野菜饺子。”
　　
　　“姐早都想你了，快点过来。”
　　
　　3
　　
　　分局团委工作期间，这是弓彧川第二次参与筹备团代会，咋干，他已经是熟人熟路了。他的任务，是负责本届团委的总结报告，按照以往操作流程，他先列出个详细提纲，筹备会上通过后，报团委书记审定。张建华看过五页纸的提纲后，在接待省内外著名书画家采风部分，批注了一行小字：此处拟进一步展开写，适度增加篇幅。弓彧川似乎理解张书记的思路，又似乎摸不准领导的意图，索性先写出初稿再说。团委这几年的主要工作，他都有参与，很多活动就是他一手策划的，其中的亮点与细节，他都了如指掌。弄提纲的时候，他同时也收集了不少的素材，拿到审定过的提纲，就动手在电脑上敲起来。三天后，三十多页的草稿完成了，顺利通过筹备组初审，送到张书记的办公桌上。
　　
　　一天后，弓彧川写的材料，被退了回来。在初稿相应位置，张书记用红笔批了段话：我在提纲上的话，你好像没有理解透涵义。此处应作为本届的一个靓点，展开写，详细写，甚至包括几位国家级书画家，他们的头衔、爱好，以及近几年摘得的桂冠等，都可以展示出来。不客气地说，他们的荣耀与分局团委的成绩，是有必然联系的。很显然，张书记对这份报告的初稿，在这点上是不够满意的，报告需要修改，这部分只有重写。实际上，张建华的意图，弓彧川是完全理解的，他只是有不同的看法。他以为，这部分着墨多了，于本届团委总体业绩的彰显，不会起多大作用，甚至有可能造成领导的误解，产生负面作用。但张书记这个批示，又不能不执行，在篇幅上，起码得有所增加。
　　
　　这一夜，弓彧川朦朦胧胧，挖空心思，一直找他以为两全其美的词，既可以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还能够满足写作者的心理平衡。似梦非梦中，张书记如醉如痴一心扑在图画上的身影，深山里孩子们“我也要当画家”的童声，还有分局几次书画展中，青年职工渴望得到大家指点的眼神，都变成了特写镜头，推送到他的眼前，在耳边萦绕。
　　
　　修改过的报告，弓彧川再三斟酌后，借张书记空档，先简练地口头汇报后，把打印好的纸质材料才呈上去。毕竟是曾经的同学，弓彧川就把个人的想法和盘托出。张书记听完他的观点，表示赞同。然后，看过他增加的三四页内容，说“行行行，就这样了，挺好，挺好。”
　　
　　筹备工作很顺利，团代会按预定计划圆满召开。在大会报告中，张书记对本届团委的总体评价，比较中肯，彰显了成绩，也点出了不足。在弘扬“巴山精神”论述中，因为从发现发展到全国一面旗帜，倾注过他很多心血，自然有段脱稿演讲，情不自禁地把采风的大家们，颂扬一番，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团委工作的五六年里，弓彧川深感知识的欠缺，想办法充实自己，恶补了不少的东西。尤其是在古诗词方面，通读过《唐诗三百首》、《宋词精选》等书籍，背诵了很多朗朗上口的古诗词。他最欣赏苏轼的作品，《东坡词》《苏轼传》，看了好几遍。由书及人，对他豪放不羁的性格倍加仰慕，特别是面对泥泞的仕途，济世匡时的恒心，却从未甘休。
　　
　　开过团代会，弓彧川本想周末美美地睡上半天，缓解缓解高度集中的神经系统，松弛松弛有点疲惫的身子骨。一件助人为乐的好事，却等着他，机务段的师傅，专程请他给孩子主持婚礼。同学和师傅的事情，大凡有劳，情字所系，必须尽心竭力。这几年在共青团岗位上，他练成了谈吐麻利、应对自如的好口才，多次做过婚礼司仪。那天，他黑色西装搭配一条鲜艳的领带，明暗相间。乌黑的头发，特意在理发店打了层发油，有型有范。脚上蹬了双锃亮的棕色皮鞋，感觉满身的勃勃朝气，朝外冒呢。主持当中，妙语连珠：
　　
　　尊敬的各位来宾，大家中午好！紫燕喜翔黄道日，鸳鸯佳偶美景时，红梅吐芳成连理，芝兰永携结伉俪。在这春风荡漾的日子里，我们欢聚一堂，祝贺一对新人的结婚庆典。我代表双方家长，对大家的盛情光临，表示衷心感谢！
　　
　　鞭炮声声震耳响，新人成对入殿堂。首先，请今天的主角闪亮登场！两情相悦，地久天长，相识相知又相爱，梦想成真结良缘。此时此刻，终于盼来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在此，我们恭喜两颗丹心呈俊秀，百岁结发度春秋！
　　
　　结婚是爱情长跑的终点，更是牵手同行的起点。婚前的爱情，充满浪漫与幻想，婚后的生活，需要积累和培养。请新郎新娘，在亲朋好友的注视下，给对方带上心爱的戒指，我们呼唤爱情的春天常驻，我们祈盼美好的生活永久。
　　
　　郎才女貌天作美，洞房花烛喜成双。你也笑，他也笑，亲朋好友齐来到。天也新，地也新，众星捧月迎新人。新郎新娘台上站，甜蜜感觉涌心间，两位新人天仙配，幸福生活从此美。头挨头，相亲相爱到白头！脸贴脸，相亲相爱到永远！口对口，相亲相爱到永久！
　　
　　天上四时春作首，人间百行孝为先。在这幸福神圣的时刻，新郎新娘不会忘记含辛茹苦养育的父母，不会忘记各级领导和亲朋好友。下面，一对新人举行拜礼仪式。先拜高堂：一鞠躬，喜成新家，别忘爹妈。再鞠躬，养育之恩，终身报答。三鞠躬，敬祝父母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再谢来宾：一鞠躬，感谢各位领导的关怀和培养，感谢亲朋好友的关爱和帮忙。再鞠躬，感谢大家不辞劳累专程来贺喜，见证与分享这神圣的时刻。三鞠躬，祝愿各位来宾身体健康，生活都甜蜜。互敬对方，两位新人左右各转九十度，相向而立、双目互对：一鞠躬，这一拜要牢记，相依相伴永不弃。再鞠躬，这一拜要铭记，婚后生活靠努力。三鞠躬，这一拜不能忘，孝敬长辈高风尚。新人要有新讲究，今日须喝交杯酒，交杯酒酒交杯，杯杯美酒润心扉。酒不醉人人自醉，从此二人永相随！常言说的好，感情有，喝一口；感情好，全喝了；感情深，一口闷。下面听我的口令：先碰杯，再勾手，然后喝下交杯酒！喝了这杯酒，甜蜜日子天天有。喝了这杯酒，今生今世长相守。喝了这杯酒，来生还要一起走。
　　
　　主持快结束时，弓彧川忽然听到有私语声，说咋还没喝改口茶呢。他急中生智，赶紧弥补道：
　　
　　最隆重的节目，就要放在最点睛的时刻。水有源，树有根，父母的恩情比海深。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怎能忘记高堂养育恩。下面，请给双方父母敬长寿茶，恭恭敬敬敬一杯，甜甜蜜蜜叫声爸和妈。看眼前，长辈的礼物这就到手啦，这边给的是九九九九，祝愿他们天长地久。那边给的是一零零零一，这一对真是万里挑一。感谢父母养育恩，叮嘱话儿记在心，风雨同路持家勤，儿女今后更孝顺。
　　
　　灿烂之极，必将归于平淡。普通的，漫长的，甚至是琐碎的生活，才是人生的真谛。风起的日子笑看落花，雪舞的时节举杯向月，最后祝愿一对新人，把世间这平凡的日子，过出伟大的意境来！